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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來自犯人欄的心心]

中年婦人天天都到自己家附近的裁判法院,這天跨區到來:「因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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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來自犯人欄的心心]

中年婦人天天都到自己家附近的裁判法院,這天跨區到來:「因為我自己果區今日無案,我就嚟呢度。」每區裁判法院有自己的法官,亦各有審訊風格。婦人無奈地形容:「我屋企附近個法院,堪稱『地獄法院』,有些法官審訊又快又狠,來這邊已經算是讓心情平伏了一些。」

這位婦人過去一年多,聽了百多場審訊。她回想道,由最初的「提堂」較為輕鬆,到中段「暴動案」要遠赴市區聽審(區域法院審的案判刑年期更高),到近日連案情較輕的也判得較重。「坦白講,係心情差。但我地盡量嚟,見到手足一面,當面鼓勵吓佢地。」

她形容,這天跨區旁聽,雖然24歲的少年人在去年十月一日,因為背包被搜出有打火機汽油、士巴拿而被判有罪。但相比之下,已經比最辣的官沒那麼殘忍:「這位官至少讓你求情,至少畀大狀讀哂求情信,呢樣嘢,在另一些法庭,求情也會畀個官打斷你,佢至少聽你講哂。」

這天求情的信件共五封:大狀拿起一封爬滿密密麻麻中文字的手寫信,說是少年人自己的陳情,他回憶起中學教誨,想念基督教校訓;未婚妻讚賞他是個可靠的男人;父親讚兒子顧家,經濟上支持家人;少年職業為水喉維修技工,其上司今天也有親自到來,在求情信中讚他做事可靠。中學副校長讚揚少年謙恭在校內有記優點。

求情時,親友席上坐了一位少女,穿着啡色裙子白袜子皮鞋,年紀一樣輕,她曾站起來微微躹躬,希望法官可以知道她在支持男友。聽罷,法官還是表示,判刑要有阻嚇性,今天要還押。男孩被庭警拍肩三次,押入犯人欄。親友遞上紙巾,未婚妻拭淚。眾人喊:「撐住呀!加油!」少年輕輕舉手示意聽到。

同一時間,隔壁另一個法庭,一位更年輕的少年人判刑。他被指控於去年九月底,在街上跟友人談話提及擲過汽油彈,被便衣警以縱火扣留,沒搜查令卻入屋搜證物,最終找到兩支雷射筆,被控以管有攻擊性武器,他今年19歲。

法庭門外,人龍打了蛇餅。在一個星期五上班日的下午。有些是少年的親友,更多是旁聽師。今天判刑不過幾分鐘的宣讀,判入更生中心。來旁聽的人也覺得值得花這個時間。

當中有一位六尺高的中年婦人,她自稱姨姨。她承認,中年人來旁聽師的話,大多是女性,年輕的旁聽師反而多點男生,或許是中年女性母性很強:「我們所有人都係姨姨,我地叫佢地做仔仔女女。」

她說自己是退休人士,聽審也年多,由最熱血到有點疲累,調整了心態再繼續按自己的步伐參與:「每次見到手足還押,都係好傷心。」

但她為何仍然堅持?「好似今日果個男仔咁,上次判決時,佢在(犯人欄)裡面一出來,低調地向我們旁聽席做了個心心手勢,見佢精神幾好,我就好開心。」

這位姨姨示範着,雙手垂在腰間一側,兩隻姆指和食指觸碰,其餘手指收起,造成一個心心手勢,臉上帶着可愛的微笑。「見到手足出來時,情緒唔係低落,受到鼓勵我地就好開心。」

她說,今日旁聽席上的朋友,也有跟少年人做單手心心手勢,就是食指跟姆指呈V字那一種。

姨姨們說,珍惜抗爭者未需要還押的日子,經常向他們親自送上鼓勵,例如親自打氣說「加油」,有時她會送上小禮物或零食,甚至跟他們的家人連繫支援。「今日宣判之後,果位小朋友既家姐,都逐一向我地來旁聽的人講多謝。」

下午三時半,眾人魚貫坐電梯到樓下,「我們去送車那個位置。」法院轉一個彎,就見近百人,疏疏落落站着。除了有剛才那位抹眼淚的24歲青年人的未婚妻,還有19歲少年人的姐姐。

有穿裙子的女孩坐在沙塵滾滾的馬路旁石壆,有中年人腰不好帶了小摺櫈來,也有穿着校服的中學生,也有黃店食店老闆趁落場空檔趕過來,「今天沒有晚市嘛」旁人說。對,昨天開始,政府因為嚴控疫情,晚市禁堂食。

也因為疫情吃緊,一位年輕的女孩今天第一次來送車。她斯斯文文,嬌滴滴坐在樹下,她說,今天老闆讓她「在家工作」,處理好工作她就趕來了。

乾等兩小時,是常態。法院一般下午五時半才落閘關門。六呎高姨姨說,大家不敢怠慢,以往曾經因為疏忽,以為送完囚車離開,後來才發現還有抗爭者未離開法院大樓:「那一次收到消息心裡多難受,以後都等到法院落閘大家才安心走。」

但這天,可能因為人較多,也因為示威常客「王婆婆」也來了,四時許先後有幾架警車到來,警員從廣播器喊話:「疫情有限聚令,禁止二人聚集,有人報警,你們快點散開!」警員甚至下車驅趕,有人憤怒得跟警員理論。警員後來更拉起了封鎖膠帶,阻止大家接近囚車經過的路口。

每當有囚車進入法院,人群裡都有人通風報訊「入了一架車!」大夥兒就做好準備。終於,人群起哄,原來囚車駛出,茶色玻璃加上鐵絲網,從外看不到甚麼,但據說,從裡面可以清楚看到外面。

即使天不算暗,晚霞未出現,眾人都打開手機的小燈,向着囚車高舉着,微微奔跑,囚車從法院駛出大街。有熱血的中年人跟着跑到馬路中央,眾人大喊:「撐手足!撐到底!」有時好心的駕駛人士,尾隨的話,都會把車子停下,讓出空間給大家送車。

車子一閃即逝,如一陣風離開,整個過程只有幾十秒,但大家都甘之如飴。有人說,更堅定的一批,會趕到更晚一點才出車的法院,再送另一批囚車。

六呎姨姨說,她要先走了,我看她走路時背影一拐一拐的。「對,我腳不好,沒辦法跑,追不了囚車。」但她笑着說,「幸好我夠高,送車身特別高的囚車,舉起手機,那閃閃的燈,剛好是窗子的高度。有時看到手足在車裡的側影,已經夠開心老半天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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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於北美洲留學主修電影和心理學,回港後於大學鑽研影星周潤發在港人心目中形象,之後成為記者遊走於報館和電視台,現於大學教新聞寫作,滿腦子是怪念頭,始終相信文字的魔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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